直言与雅量
2007-06-24 16:42:07   来源：互联网   评论：0 点击：

    “直言”与“雅量”，都是做人的美德，但直言容易，雅量颇难。“直言”的对象要有“雅量”，“直言”才能起到作用。否则，一听到“直言”，不管是批评还是建议，就火冒三丈，老虎屁股摸不得，小猫屁股也摸不得，这“直言”就很难下去，反过来说，检验一个人有无“雅量”的唯一标准，就是能不能听得进别人的“直言”。
    近翻旧书，无意中看到一则史料：茅盾直言，翰笙雅量。读后颇有感慨。1930年初，戏剧家阳翰笙请矛盾为自己的长篇小说《地泉》再版作序。茅盾直言不讳地说：“你的书是用革命公式写成的，要我写序，我只有毫不留情地批评它。”阳翰笙笑了笑说：“批评也是好事。”仍然固执地要求茅盾写序。茅盾推辞不掉，就在序中不讲情面地批评说，这部小说从总体上来看，是一部很不成功的，甚至是失败的作品，因为它描写人物运用的是脸谱主义的手法，结构故事借助于“方程式”，语言上也是用标语口号的言词不表达感情的，茅盾把文章交结阳翰笙后，觉得自己的批评如此尖刻，他一定不会用。没过多久，再版《地泉》出版了茅盾打开一看，他那该篇批评文章竟然一字不改地印在时面。茅盾捧书良久，不禁叹道“雅量”，真是雅量！钦佩之情，油然而生。
    茅盾与阳翰笙，一个能直言，一个有雅量，成了文坛美谈。陈独秀与沈尹默也有一段类似的轶事。也是上世纪30年代的事大书法家沈尹默号称书法和诗词“双绝”，陈独秀却不以为然，在一次朋友聚会时，他对沈尹默说“你的诗很好，字则其俗在骨。”听到陈的直言批评，沈虽感难堪，但冷静下思考，又觉得陈的批评在理，于是更加努力研习书法，终成名不虚传的书法家。反之，如果沈尹默听到陈的批评后反唇相讥：“你说我的字俗，你写个不俗的让我看看。”面子固然争回来了，但没有了“雅量”，这字再提高恐怕也不容易了。
    能听进去与自己“等量级”的名家的直言，当然是“雅量”可钦，能听进去与自己相去甚远的小人物、普通人的直言，则尤其可敬，更显其“雅量”之大。1960年，郭沫若接到青年读者陈明远的来信，信中批评说：“读了你近来的作品，人们能记住的只有三个字，就是你这位大诗人的名字。编辑大概对你感到敬畏，所以不取不全文照登，但广大读者却因而大感失望。”郭读了这封直言不讳又不无偏颇的来信，立即回信说：“对你这种不畏权威的大胆批评，我巳多年未闻了，我实在喜欢你，爱你，愿意结交你这位小朋友。”郭的雅量并不是说说而巳，故作姿态，他后来和这位“小朋友”结成忘年交，无话不谈，先后通信多达百封。
    我不敢说“今不如昔”，但依我管见，今人的“直言”与“雅量”都有明显退步的迹象。文艺批评充满脂粉气，批评大家都变成了“表扬家”，“直言”成了凤毛麟角，“雅量”更少如出土文物。偶闻有人直言批评，必遭人迎头痛击，甚至要告上法庭，不论是新秀还是老将，肝火一个比一个旺，胸怀一个比一个窄，自我感觉一个比一个好，但是作品好像没几本像样的。不闻“直言”，难见“雅量”，是文坛的悲剧，更是文人的悲剧。以这样的心态胸怀，是难以诞生大师级人物的“走向世界”也只是一句空话。